2014年7月24日 星期四

走鴛鴦蝴蝶路線的啟明版茶花女

1957年台灣啟明版,實為1936年上海啟明版,譯者為王慎之

台灣在戒嚴期間,幾乎所有的《茶花女》都是抄夏康農的譯本(上海:知行,1929),只有啟明版本例外。啟明是王慎之根據夏康農譯本改的,我們可以看到夏康農樸實直白的語言如何被改成哀感頑艷的鴛鴦蝴蝶派:


夏康農
王慎之
一樣度了墮落的生平
名花飄零
要不是遇到一件新的事故發生,我也差不多忘記了我是怎樣留意這樁公案的
我最近遇到一件新的事,才使我心中死灰復燃
叩訪的客人
不速之客
眼睛裡噙滿了淚液
淚珠盈眶
掩住了他的臉面
掩面失聲
哭過了並且又要哭起來的神情
心碎腸斷的神情


王慎之大多只改這種表達的部分,語法結構改得少,所以還是很多句子是很相似的。夏康農因為嫌基督教說教味道太濃,刪掉了第三章的三段;王慎之版當然也照辦,所以在第三章標題下面就以括號標明:本節略有刪略。

我自己對於四字結構的用法有點保留。雖 然現成的很多,但翻譯時用太多,就會像這版茶花女有點油腔滑調的感覺。我尤其不喜歡他把夏康農那句"一個娼家姑娘的房子" 直接改成" 妓院"。茶花女當然是賣身的,但妓院也未免太貶低她的身分了。她至少也算是花魁吧。

至於相像的部分,舉個段落來看:

夏康農:
固然,曼農是死在荒涼的沙漠裡的,但是也是死在那般用全副精靈愛她的情人的臂上,墳是情人親手掘成,她又是和著情人的心濡著情人的淚一齊埋葬的。至於瑪格麗特呢,也像曼農一樣度了墮落的生平,也許同樣皈依了上帝,雖然死在繁華富麗的境況中,如我所看見了的,可是心腸的環境卻比埋藏曼農的沙漠還更乾枯,還更荒野,還更殘酷。

王慎之:
雖然漫郎死在荒涼的沙漠裡,但她死的時候,頭枕在她情人的臂上情人親手掘成她的墳,她埋葬時,伴著情人的愛心,沾著情人的眼淚至於瑪格麗特,她和漫郎一樣,名花飄零,最後同樣皈依了上帝如我所見,她雖然死在繁華富麗的環境中,可是她內心的痛苦卻比埋藏漫郎的沙漠還乾枯荒涼和殘酷

可以清楚看到王慎之參考夏康農的痕跡。其實啟明常做這種事情,有點像就著中文再寫一次,通常會寫得更通俗一些,比較沒有翻譯腔。他們也會把一些文言的翻譯改成白話。


1966年香港啟明版,譯者改署名「黃慎之」,內文相同

為什麼有時寫王慎之,有時寫黃慎之,還有時寫許慎之呢?三位慎之先生的關係是什麼?其實都是施瑛的筆名。施瑛是啟明的編輯,幫啟明把不少名著的譯本改寫的更好讀。這本香港版本有收譯者序,末段說:

本書介紹到中國來,已在好久之前,林琴南先生以冷紅生的筆名,和曉齋主人共譯此書。.....現在還有夏康農先生從法國原文的譯本:劉半農先生從法文原本譯出的戲劇。坊間頗可購到。本書的重譯,並不是對於林夏諸先生的譯本有什麼異議,可是好書不妨多譯,尤其讓一般的讀者,也有欣賞西方名作的機會,所以第三度睇將茶花女穿上中國文字的新裝。
                                                                                                                   ----慎之

這段文字頗有玄機,一來譯者並沒有交代自己是否從法國原文翻譯,看來應該沒有:二來承認前面有夏康農譯本,只是自己的目標讀者是「一般的讀者」,暗示夏譯本曲高和寡?其實兩個譯本都頗好看,只是以現代翻譯學的術語來說,啟明版更歸化一點。


同場加映:曼農或漫郎是誰呢?

原來這是一本法國小說,主角的名字就是曼農或漫郎或曼儂。原書名為:Histoire de Manon Lescaut et du Chevalier Des Grieux Affe Prevost(曼儂蕾絲戈和騎士代葛里的故事),作者是個神父 Antoine Francois Prevost, 1697-1763)。這本小說在《茶花女》中很重要,因為敘事者並不認識茶花女,他只是看到遺物拍賣,一時興起買了這本書,上面有亞芒題贈瑪格麗特的題字。後來亞芒循線找到敘事者,跟他要回這本書做紀念,從而倒敘了整段故事。作者是神父,夏康農誤以為作者是牧師,王慎之也跟著寫牧師。

1968年正文版,署名"張順天"譯,實為婁紹蓮譯本(上海:正風,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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