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7日 星期五

跨越語言的一代:陳宗顯

     在版權法尚未實施的年代,譯自日文的作品並不需要付給日本作家版稅,因此沒有必要隱瞞作者。這本陳宗顯改寫的《意外的幸福》,雖然封面和版權頁都沒有標示作者,但扉頁有註明作者為西條八十,否則要找到原作就很難了。
    故事主角是一個美麗的孤女百合子,當了小學老師後,意外結識當地的華族少爺,兩人相戀(這段有《簡愛》的影子)。後來少女意外繼承了大筆財富,原來是以為早已不在人世的父親在南美洲致富,留下遺產。華族瀕臨破產,少女的財富足以救他們一家,本是好事一樁;但家族秘辛一一揭開,少女的父親早年曾因細故在北海道入獄,後來才去南美致富,其實未死而潛回日本(這段有《悲慘世界》的影子),但怕揭露身世會阻擋女兒的好姻緣,不敢相認...有俊男美女、愛情、階級、致富、身世之謎、圖謀家產的陰謀等等,完全是純情羅曼史,畢竟作者西條八十是寫少女小說的能手。西條八十(1892-1970)是有名的詩人和作詞家,台灣殖民時期的泰雅族少女故事「沙韻之鐘」,就是他填的詞。
     中文版沒有提供原文書名,西條八十的少女小說又很多,還好看到其中一本叫做《白百合の君》,與女主角名字相合,查了目錄,也上網找到書影,確認是這本沒錯。其中一章日文叫做「愛の青空」,中文版也直譯為「愛的青空」,留下日文詞的痕跡。另一個影響比較大的日文詞是「叔母」,其實在小說中是姑姑(爸爸的妹妹),明顯受到日文詞的影響而誤譯。百合子從小跟「叔母」相依為命,實在有點怪,跟姑姑一起生活就自然多了。
      西條八十此書最早是1949年東光出版的,但根據插圖,陳宗顯採用的版本應該是1954年ポプラ社的版本,繪圖者是山本サダ。中文版的封面是把內頁的一幅黑白插圖加以著色,比較奇怪的是書裡主角是日本人,卻畫成了金髮,不像原作的封面主角是黑髮。

1971年初版,譯自西條八十的《白百合の君》
《意外的幸福》原作,1954ポプラ社
    這本書頗為特別,因為像這樣的少女羅曼史似乎不多。當然大人看的《冰點》、《金色夜叉》那類的小說一直都有,但針對少年少女的就比較有限。西條八十寫了那麼多本少女小說,目前也只看到這本有翻譯成中文。以陳宗顯這一輩譯者的日文能力,翻譯起來應該相當輕鬆,但似乎大家比較喜歡翻譯世界文學、或推理小說、冒險動物故事、科幻小說等等。
    陳宗顯生於1931年,台北人,日本戰敗時是國中生,開始學中文。後來讀師範學校,畢業後就在福星國小教書。他在1959年找了一些背景相似的小學老師開辦國語書店,從日文翻譯童書,和東方出版社一樣,大部分也是譯自講談社和偕成社的世界名作改寫本。他曾經自述翻譯經驗:

「一開始翻譯的時候,我的日語程度沒有問題,但翻成國語卻有點問題。一遇到問題我就馬上去查日華字典,一直查,一直寫。那時候隔壁座位是一個外省女老師,我請她幫忙改我的稿子,這對我有很大的幫助。」

    頗可以想見他們這輩譯者以翻譯練習中文書寫的辛苦情境。陳宗顯小學教師退休之後,又在報社當過日文新聞編譯、當過導遊、還去日本工作了幾年。以下是幾本國語書店在1960年代的書,後來整套轉給文化圖書公司出版,可惜文化圖書這套都沒有出版年。《意外的幸福》定價二十元,《俠盜羅賓漢》和《鐵面人》也都是二十元,也許出版年代差不多。

1963年譯自千葉省三的《ロビン。フッドロビン。フッドの冒險》(講談社)



1962年譯自江戶川亂步的《鉄仮面》(講談社)
1967年自費出版的漫畫
1967年自費出版的《很好聽的故事》,收一篇陳宗顯自譯的福爾摩斯短篇,以及多篇小學生的寫作。


《很好聽的故事》收了福爾摩斯的短篇〈魔鬼的腳〉,「杜伊爾」就是柯南「道爾」。

除了翻譯童書之外,陳宗顯後來還出了不少學英語的書。有些是由馮作民翻譯,陳宗顯編輯的,如1979年的《五十個有名的故事》(舊譯《泰西五十軼事》)和《天方夜譚》,也有陳宗顯自己編譯的,如《幸福王子》。王爾德的The Happy Prince 日文譯名為〈幸福な王子〉,因此陳宗顯譯為《幸福王子》,而不是中文常用的《快樂王子》。這套書非常有趣,裡面採用逐字譯,副冊或書末才附上完整譯文。


舊譯《泰西五十軼事》,是民國以來很流行的英語學習書。




1981年的《幸福王子》,書名顯然受到日譯「幸福な王子」的影響
《幸福王子》內頁的逐字譯。
以《幸福王子》的一段為例:
逐字譯:
為什麼 你 哭著 那麼 問了 燕子 
你 曾經 非常 濕透了 我

書末譯文:
燕子問:你為什麼要哭呢?你(的眼淚)弄濕了我。

可以感受到大家當時學英文真的很拼啊!


2 則留言:

  1. 「少女的父親早年曾因細故在北海道入獄,後來才去南美致富,其實未死而潛回日本(這段有《悲慘世界》的影子)」——此一設定感覺也頗像狄更斯的《孤星血淚》(或譯遠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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